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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第天
第篇文章
我这几天大沙弥欣般迪达还俗了。
从去年3月患上抑郁症,断断续续已经持续近10个月了,7医院接受治疗后症状蛰伏了4个多月。
在12月时又卷土重来,虽然症状远没有第一次严重,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恶心失眠,依然让人苦不堪言。
偏偏这时我又一次失恋了,还是半年来的第二次,曾以为是最理解我的人,曾以为能陪我走很久的人,一转眼就反悔了。
本来以为是在曼谷鹊桥相会,见面第一眼我就看出对方的淡漠和不屑,没有一丝柔情蜜意和久别重逢的喜悦。我隐藏不住内心的失落和怀疑,得到肯定回答后只想转头离开。
我承认我不成熟,做不到心如刀绞时还面不改色。
在不在好友名单里又有什么意义,再见也不过是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对方发表很长的说辞,引经据典说明做不了伴侣还可以做朋友——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负罪感罢了,谁都知道我们再也不会主动给对方发消息——至少我是不会了,被分手的人卑微得如草芥一般,哪里还有勇气联系,万一遭人嫌恶,岂不是自讨苦吃,何必呢。
可惜我也不是任性妄为之人,狠不下心来说走就走,忍着眼泪在曼谷待了两天,对方好心带我去散心,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抑郁症再次达到顶峰,负能量像是冰封的羽毛层层包裹,花花绿绿的城市瞬间失去了颜色,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对方直言我板着脸的样子很怕人,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待在这了——留下来害人害己,我走,至少让对方好好过。
我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容易把所有期待寄托在对方身上,大概也是因此而吓跑了别人,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能让我安心,而现在只剩一个了。
我毫不犹豫买了去仰光的机票,留下对方不解的眼神和“怎么这么冲动“的质疑,我也不想再费心解释。
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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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也并没有想好去缅甸做什么,只是想要快点逃离这个伤心之地。SoeKaung来机场接我,我并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只说是不开心,想找个地方呆一阵,他也从不多问什么。
回到熟悉的地方,心情平复了不少,孤独感不再,却也还是笑不出来。沐浴在大金塔的光辉里我也无法平心静气,总还是忍不住回想到底哪里做错了。
出家的念头一闪而过,却被我及时抓住了。
出家吧,也许只有苦行能让我觉得好过一些。
来比林出家是我的主意,朋友一直劝我去毛淡棉禅修中心,但我不知怎地就是想到比林来。
“据说缅甸有一种树,名叫相思树,全缅甸只有两棵,长有相思树的地方,你绝对不会只去一次,总有一天还要再回到那里”,朋友指着一棵繁茂苍翠其貌不扬的树对我说到。
也许冥冥中真的有某种力量,呼唤我再次回到比林来。比林是朋友的故乡,孟邦直通县下属的一个小镇,从仰光走只要四个小时,离大金石很近。
两年半前,我和朋友旅行时途经这里,在比林王寺歇了一晚,那时只觉得这个寺庙很是清幽,是个远离尘世喧嚣的好地方,不曾想两年半后会在这里再次出家。
比林王寺依山而建,据说是贡榜王朝时国王钦建的,所以叫王寺,地广人稀,风景秀丽,曲径通幽。
占地近百亩,一直延伸到半山腰,中间有一条小溪横穿过,小溪东侧是广袤的棕榈森林,住了几户上缅甸人家,西侧是禅寺,有八九间屋子,彼此相距都有二三十米,每间屋子只有一名僧侣或沙弥,总共不到10名,还有几名学生和一名女施主住在寺里。
缅甸人管住在寺里的俗家弟子叫学生,女的叫女施主,主要负责寺庙僧俗的饮食起居、跑跑腿什么的。
寺院里种着高大茂盛的芒果、山竹、榴莲、菠萝蜜等树,郁郁葱葱。
有几间殖民式建筑已经残破不堪,年久失修,荒草丛生,有一间墙壁上都是圆圆的小孔,朋友说是日据时期留下的弹孔,还有一间房子里有三尊白色佛像,从左向右依次变大。
朋友说是贡榜王朝的工艺,走廊、墙壁、窗户各处都长满藤曼和野草,落叶堆积,如今也再没有人来朝拜了,只有佛像还是半睁着眼笑看世间纷扰。
再往西就是荒山,山腰处建了一座小佛塔,本以为上山可以俯瞰整个小镇,结果密林深处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我问朋友,为什么比林王寺人如此稀少。朋友说,以前一个地区只有一座寺庙,寺庙又是传授知识的地方,远近村落的人们都得到寺庙来出家、学习。
后来僧侣学成纷纷回村建寺,村人也不到镇上来,比林王寺僧侣便渐渐少了,地又很大,不便管理,就不断分化出去成了好几个。
第一次出家时,更多的是新鲜好玩,只是为了体验一番,而此次,实在是烦心事太多,想要忘却一些东西。
朋友劝我只受十诫,当个沙弥就可,重要的是打坐冥想,僧侣戒律太多,程序又繁复,不做也罢。
佛家称头发为“三千烦恼丝”,我的悲剧大概就是因为头发太多,果然,光是剃度都能让人感到一阵头冷。洗过澡,来到主持处求取戒律。
主持上了年纪,腿脚不便,挺着大肚子,一脸福相。我跪在主持前,鹦鹉学舌地跟着念了几段经文和戒律,穿上袈裟,从此也是有法号的出家人了——大沙弥欣般迪达。
“欣”是和尚法号前缀,“班迪达”是巴利语里“智贤”的意思,我要是真的智贤,只怕也用不着来出家了。
中午吃饭很晚,所以剃度前就没吃东西,剃度后自然也不能再吃了。
主持安排我住在吴邴旎的屋子,位于寺院最深处,很是幽静。吴邴旎40上下,为僧多年,德高望重,克伦人,每日三次打坐念经,一日不漏,我住到他屋里,自然就是他的徒弟了。
剃度后朋友就丢下我一人回仰光了,只说四日后回来接我,又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看在他二话不说陪我来比林的份上就原谅他了。
也罢,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孤独注定要自己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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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度后的傍晚,从外面散步回到禅院时,吴邴旎正在打坐,我也便跟在后面开始冥想。
闭上眼睛还是对方的面容,时光退回三个月前,第一次聊天,第一次通话,第一次见面,历历在目。
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是怎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自顾自编织了一场美好未来的梦,梦里全是两个人,与其说是太喜欢毋宁说是太害怕孤独。
南柯一梦终有醒时,分手的痛楚还依然刻骨铭心,追不回的,就这样过去吧。
晚上躺在床上,不再像以往一样幻想着两个人的未来,饥饿感比梦境真实。多么讽刺,用情至深也抵不过腹中无物,还不如想一想明天吃什么来得实在。
睡到半夜被冻醒,躺在硬木板床上只盖着薄薄一床毯子,忙起身拉过床尾的袈裟把自己裹起来,才没那么冷。
古人云“饱暖思淫欲”,看来饥寒确实有助于保持清醒。
马斯洛把人的精神需求分为五等,虽然物质需求未能得到满足的人也不是没有被尊重被认可的需求,但至少欲望没有那么强烈吧。终于要再睡着时,却已到了化缘时分。
吴邴旎睡在里屋,他一开门我就醒来了。凌晨四点,在往日是睡得正酣之时,可今日却不得不起床准备化缘,迷迷糊糊地让吴邴旎帮我裹袈裟。
比林王寺光靠卖果子和租棕榈树都有不少收入,并不用靠化缘为生,不过吴邴旎依然坚持每日化缘。比林是座农业小镇,经济不景气,城市规划也不如意,除了两米宽的环城路是柏油路,其他基本都是水泥路或土路。
寺庙内自不用说,全是土路,粗沙砾和小石子很是扎脚,吴邴旎早就习以为常,而我初来乍到,走得步步惊心,小心翼翼地避开石子。
到寺庙门口时,已有两名沙弥在那,就等着吴邴旎来,我们四人便出发按着既定路线去化缘了。
听说我们四点半就要外出化缘时我很是吃惊,这么早,会有人出来布施吗,记得在端迪出家时是近6点才化缘。
出了寺院,外面漆黑一片,连鸟都歇息了,只有虫鸣凄凄惨惨戚戚。我跟在队伍中间,一边寻找落脚之地,一边拼命追赶前面的吴邴旎和另一名小沙弥。
也许是因为太早了,布施的人并不很多,但都早就抬着饭盆翘首以待了。
在镇上转悠了四五十分钟,我们终于端着满满一钵饭回到寺院,我的脚掌已经火辣辣的疼了。
用过早斋又开始冥想,过去几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毕业,失业,抑郁,手术,失恋——如同电影画面一帧帧闪过。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毕业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徜徉在茵雅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奔跑于落日余晖中,再也不能安静平和地和自己相处。
我奔走于世界各地,在深夜里辗转反侧,不明所以地忧心忡忡,为工作,为未来,为不存在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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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没睡好,又起得太早,冥想时几次差点睡过去,冥想结束我就干脆又躺回床上睡了会儿。一小时的冥想后天已经很亮了,阳光穿过树林,洒下点点光斑。
吴邴旎扫地浇水,从其他屋子传来微弱的念经声,树梢上各种鸟儿渐次醒来,和着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奏起一曲森林交响乐章,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会儿,又爬起来在寺院里转悠了一圈,才百无聊赖地抬着kindle在树下看书。
十点多,吴邴旎唤我去洗澡更衣准备吃斋饭,缅甸人早晚两次洗澡,都用凉水,刚开始时觉得极冷,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比林王寺化缘化的的斋菜甚少,大多是寺里学生和施主做或者买的,早斋也是吃饭,天天一成不变,中午吃斋时饭菜都凉透了,也没有“乱炖”,也没什么蔬菜,不如在端迪时吃得好,第二天就拉肚子了,好在我也待不了几天。
午觉却是个噩梦,宛如坠入一片丛林里,不见天日,怎么跑也跑不脱,迷迷糊糊的总是被惊醒,以为睡了一个下午一看表才半个多小时。
第三次冥想是在午后,屋内虽然凉快一些,却还是汗流浃背,心里一团乱麻烦躁不安。无意中咽下一口唾液,刚喝下的茶水滋润着舌根一阵回甘,犹如历尽沧桑后残存的本真。
我突然意识到,我迷失了自己,在过去两年里的某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追究了。
寻寻觅觅患得患失,到底也是因为丢失了自己,还指望着别人能帮我找回来,所以才会对别人一点好感和关怀感恩戴德卑躬屈膝,不假思索地以身相许。可连我都找不到的自己,别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纪伯伦说“我们的焦虑并非来自对未来的焦虑,而是想要控制未来的念头”。
隐约是在留学缅甸回国后,饱食终日的我终于开始思索未来的路。我一直活在对未来的幻想里,生活又怎么能按照我的幻想来走呢?
对未来的期待支撑着我度过每一个眼前的苟且,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以后自己孤单一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这让我无比恐惧孤独。
我像是画皮里换了皮的公主,捧着一颗心去交换感情,或者说交换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它越是伤痕累累,我越是轻贱自己,差点连最后一丝自我都收不回来。
意识到这一点让我稍微好过了一些,现在的生活看起来也没那么糟——一个人又怎样,出家便是了。
去他妈的爱情。
不期待,不渴求,不矫情,等来了就好好享受,等不到也要活出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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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收到一条短信提醒我信用卡还款日到了,从去年7月就没有了固定收入,拆东墙补西墙负债累累。
上学的时候我对于钱一直不太有概念,习惯了奖学金助学金和父母的生活费,毕业这一年多却好几次让我尝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
幸好一月终于收到了新工作的第一笔工资,一下子还清了花呗、京东白条、信用卡和借款,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啊!以后再也不敢欠钱了。
我打开手机网络,想确定一下信用卡是不是还清了,却收到姐姐的信息,责怪我太任性,不跟她们商量就自己跑到泰国缅甸,除夕夜才到弥勒,也不能赶回老家去吃饭了。
我冥想了一天获得的平心静气一下子又崩塌了,坐在树下看了半天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竟然对姐姐说出“如果一定要在家庭和自我中选一个,我只能放弃家庭”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可悲。
此前也跟朋友探讨过原生家庭的影响,姐姐姐夫也都知道我的困扰,但始终没有解决之道。
从小我就很怕呆在家里,如果不是不得已我宁愿一直都不回家。
不是家人不爱我,相反他们是太爱我了,可我们世界观人生观爱情观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我们互相不能理解,这种爱反而成为一种束缚,所以我拼命想要摆脱。
可当我远离家人时如若遭受苦难,却又忍不住想回家里寻求庇护,想要逃离却又根本离不开,优柔寡断,只是愁闷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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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弟子有一个困惑。我和家人相处不太和睦,他们对我的要求我不想去做,我想做的事他们又无法理解,弟子应该坚持自己所想,还是屈从父母之意?”我决定去请教吴邴旎,虽然他的口音和满嘴巴利文让我晕头转向,但谁让他是我师傅呢。
“世间诸相,皆因心而起。心定,则人不乱,心不定,则诸事纷扰,必有不安。你想做的事,是真的想去做的吗?多打坐冥想吧,当你的意识力定力增强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到那个时候,就追随你的心去吧,跟父母好好交流,让他们理解你。”
“师傅,弟子打坐冥想不得其法,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那是你定力不够,心收不住。打坐时把注意力放在一呼一吸之上,试试数念珠吧,呼气吸气各数一次,能顺利数完颗念珠不出错,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心也会慢慢定下来”。
师傅说得风轻云淡,我听得似懂非懂。我虽然不是共产*员,却也是唯物主义者,这种唯心之论在以往我是决然不信的,可此情此景却决定试一试。
别以为冥想是件容易的事,冥想不是空想,更不是无拘无束的幻想,要控制自己的意念是最难的,毕竟任何一件事都可以使你分神,手心口要配合更是难上加难。
前几次打坐时只觉得很难受,不一会儿就腰酸腿疼,又总是被蚊子叨扰,根本坐不住。慢慢的终于也能一坐一小时不觉得腿麻了,但还总是不知不觉间就弯腰躬身,大概人在佛面前总是没法保持挺胸抬头吧,即便不信,无意识里总还是有所敬畏。
那天下午我就照着师傅的方法冥想,一开始数到三四十便总是出错,或是过去的某个场景突然蹦上心头,或是注意力被鸡鸣鸟啼吸引了去,或是念珠拨快了数数跟不上,然后就不记得数到几了,不得不重头开始数。
我看见壁虎在屋檐上叫着“倒带”,看见鹧鸪在槟榔树上雀跃着唱歌,看见远处的人们围着音响载歌载舞。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周围声音太多,耳朵听到了,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出相应的画面,念头飘忽不定。
有时候好不容易数到六七十,脑子会突然空白,仿佛睡着了一般,小鸡啄米似的点下头,才又突然惊醒——又忘了数到几了!
我试了两天,终于在出家第四天最后一次冥想时顺利无误数到。
惊奇地发现这几次冥想我不再沉湎于过去,也不会无谓地幻想未来了,恍如一切早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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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似乎更专注于身边发生的事情了,能为一些小事而感到惊喜。隔壁屋的小沙弥拿了把小锄头对着刚长出两寸的山竹敲敲打打,拎起花洒对着蓬松的沙土浇水,飞起缕缕黄灰。
女施主左手抬着瓢,右手抓起一把米向空地上撒去,矮矮胖胖的缅甸土鸡轰然群起,争先恐后地啄食米粒。
卖棕榈酒的人轻盈地爬上20米高的棕榈树,削开花托用陶罐接住源源不断渗出的棕榈汁,剖开一个棕榈果递给我,晶莹剔透的果仁鲜嫩多汁。
下午在寺院门口修院墙干活时,有个学生问师傅要干活要干到几点,师傅意味深长地说,“做到开心为止”。
化缘时离施主还有四五米便能闻见米饭的清香。刚出生两个月的五只狗儿每天围着舔我的脚,一如它们一哄而上抢母亲的奶水吃,五只狗竟然花色全然不同。
菠萝蜜不是从树梢上接出,而是从树干上抽出细细的枝条和叶片,如同婴儿的脐带。门前的菠萝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高顶起一颗刺鳞鳞的果子。
棕榈林里有一种细叶的榕树,先是攀附着棕榈树往上爬,一边生出须根扎进棕榈树干里,硬生生把棕榈树给勒死了!
主持养的一只毛色灰亮的猫竟然会翻跟头来讨要猫粮,师傅养的白猫特别怕人,却自己多在树荫里捕风捉影,甚是可爱。
这么多天来我竟然都对这些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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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对我的影响到底有多深?
一直以来似乎是我无意识地把自己放在和家人对立的位置上了,他们要我回家我就偏不回,要我呆在昆明工作我却偏想着回北京或仰光,天天盼着抱孙子我就偏不想结婚,像个叛逆的大孩子,你说东我偏要往西。
我总是把所有性格缺陷包括抑郁根源归咎于小时候的阴影魔障,发疯似的排斥原生家庭的一切,却从未想过要和它和解。
想起《超越原生家庭》里的家谱图法,要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就必须先了解你父母的原生家庭,试着理解他们的想法和做出每一个决定的原因。
这看起来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可至少我现在下定决心要去做这件事情,而不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不回家。
原生家庭对我的影响是很深,可它们都早就摆在那了,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如好好和家人交心深谈,想想怎么化解危机比较好。
去他妈的原生家庭。不排斥,不纠结,不理所当然,过去的无法改变,未来的,还要一起去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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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天了。
朋友昨晚回来找我,带我吃了一堆当地小吃。师傅看我一直抱着电脑,以为我很是无聊,带我去山顶佛塔,其实我这几天写东西才思泉涌,手不释卷,自得其乐。
吃斋时一名学生问我,“每年都回来出家吧”,倒也是个不错的建议。吃过斋,一名僧侣来我们屋里,给我看李小龙和李连杰的电影,问我中国人是不是都会功夫,还说要跟我去中国当和尚,我只好笑笑不说话。
师傅问我回去后要做什么,回家,过年,好好工作,留学,然后呢?
我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我想成为一名作家,想当一名心理医生;我想回云南发展农村教育,还想做一名中缅交流的使者;我想开一家民宿,再开一家咖啡厅;
我想做一个播客让我的父母也能跟着我看遍世间万物阅尽世间书籍,还想带着学生一起做公益;
我想到处去滑雪潜水跑马拉松,还想徒步登山亦可赛艇!我想四处演讲,翻译心理学书籍,还想学日语泰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
可我还想带着爱人环游世界,再找个清静的地方安享晚年……
这次不用别人告诉我我也知道,我想要的太多了。
可什么才是我真正热爱的?
环游世界?不,我只是曾经爱过一个浪迹天涯的人,不满于眼前的苟且而徒生出无尽的诗和远方。
学习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语言?
不,我只是很崇拜那些会说很多语言的人。
做播客做公益?
不,我只是很遗憾自己所学不能让身边人也一起看到。
开民宿咖啡厅?
不,我只是很喜欢那些有意思的民宿和咖啡厅。
农村教育?
不,我只是替那些不能摆脱父辈命运的人感到惋惜……
写作?心理学?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我不想草草下结论,世事无常,不到最后很难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两年前我还想学习NGOManagement做一名公益工作者,一年前我还想成为一名人类学家,半年前我还想定居在缅甸呢!
可惜我今天就要还俗了,出家五天,每天按部就班地起床、化缘、打坐、吃斋,闲时看看书写写字,手机断网,确实也无忧无虑,闲适恬淡,挺适合我的。
我是想再呆几天,但朋友一直催促,约好了去另一位朋友家。也好,点到为止,心灵暂时的宁静也找到了,再待下去,要么就开始厌烦出家生活孤寂无聊,要么就再也不想回归现实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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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慧能大师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可惜我境界太低,连“本我”都还不能看清,更做不到“无我”,所以只能效仿神秀,“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我想,我找回自己了,至少,不会再放任自己迷失。定心的过程不是一劳永逸,时不时还是会冒出一点抑郁思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们了。至于遗留下的问题,带着心慢慢去寻找答案吧。
去他妈的诗和远方。不急躁,不逃避,不人云亦云,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才是真心喜欢的,要坚定。
一连串说了好几个脏话,我在犹豫着要不要删掉。
我之前只当出家是一种生活方式,却不曾想其中也蕴藏有无尽的智慧和能量。
出家人不打诳语,说脏话好像不合适。想想反正要还俗了,去他妈的出家人!
有人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还仍然热爱生活。
文人的精神世界太过理想化,所以最容易看清生活的本质,也最容易丧失生活的热情,中国大多数文人的两条救赎之路莫过于出家和自杀。
我不敢标榜自己是文人,也从来不崇尚英雄主义,只想做一名热爱生活热爱写作热爱自己之人,可惜的是我也还没完全看清生活,幸运的是我还残存有那么一丝热情。
也许某天我也突然就遁入空门了呢。
谁知道呢。
莫莉:这篇文章是我朋友写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