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想起这个旅伴,那一幕吃辣椒比赛的场景总是第一时间跃然脑海:当时我们一起徒步掸邦高原,当路过一片辣椒田时,不知哪根筋跳了一下,两个人竟然孩子气地打*谁更能吃辣——他来自辣椒的发源地美洲,而我则号称是拥有一个四川胃。两人直接采摘红色的小指椒生吃,最后安东尼奥含着眼泪认输。随后他看到我吃剩下的辣椒,发现我只吃了辣椒皮没吃辣椒籽,直呼上当地捶了我一拳:“白,你这个混蛋!你太狡猾了!”
一开始是在仰光苏雷塔旁边冲绳旅馆的一楼大厅遇到安东尼奥的,我进门时迎面与他撞见,聊了几句,得知他也是当晚的夜班大巴前往曼德勒,只不过车次不一样,于是便约好了曼德勒一起逛。安东尼奥说他预订了曼德勒的住宿,提议跟我share一个房间,能节省一点旅费,我也爽快答应。本来只是礼貌地打招呼,没想到因此结缘,之后整个缅甸的旅途我们都是结伴而行。
到了曼德勒,我们一起出门吃早饭,误打误撞走进一家云南华侨开的馆子,人均两美元吃到了一顿丰盛的中餐,安东尼奥用起筷子来竟然相当娴熟,他说自己一直都很喜欢中国菜,在智利的时候就经常去中餐馆。“每次我跟朋友聚会嗨到凌晨结束,肚子饿了上街找吃的,所有的店铺都关门,只有中餐馆还开门营业!”他一边说一边冲我竖起大拇指:“你们中国人真是特别勤劳。”早餐结束后我们一起租了自行车逛曼德勒山脚下那些佛塔寺庙,山达穆尼寺里有多座白塔,多个塔顶铃铛随风作响,声音婉转凄美,我对着旅行指南书上的介绍用英语跟安东尼奥讲解:“这是一位国王的弟弟被谋杀之后,国王为了纪念他而修建……”半小时后我们又逛到固都陶佛塔,同样也有多座白塔,安东尼奥转头问我,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着,国王另外一个弟弟也被谋杀了?”一瞬间我觉得这小伙子真是太可爱了,但还是严肃地纠正他:“想象力不错,不过,这座寺庙是为一次佛经修订大会的成功举行而修建。”
曼德勒的重头戏当属乌本桥的日落,我专注于拍摄这座世界上最古老的柚木桥的倒影和剪影,等晚霞都渐渐黯淡之后,发现安东尼奥正跟两个当地的僧侣聊得火热。我在一旁倾听了一下,然后惊叹于他们的英语都是那么棒!当时GapYear旅行已近10个月,自认为英语听力和口语还不错,但他们聊的居然是“爱因斯坦相对论和佛教思想分别是如何去解释宇宙万物”这个话题,我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单词量是多么贫瘠。最后两个缅甸僧侣拉着安东尼奥合影,坦言其实他们就是想多练习一下英语,但安东尼奥却是一副据理力争的认真模样,试图说服两个僧侣。
曼德勒的第三天,我们一起去逛西南边25公里外的因瓦古城。安东尼奥租了一辆摩托车,手动挡比较麻烦,开始是他驾驶,我坐在后面用手机GPS导航,到了古城附近的田间小道,烂泥路坑洼不平,安东尼奥两次滑进泥水坑里,还伤到了脚踝。于是换我来开,一开始他还不大放心,神经高度紧张,见我开了一段田埂路相当平稳,安东尼奥开始崇拜我:“Youaregreatbuddy!InBaiwetrust!”我问他后一句什么意思,他掏出一张一美元纸币,指着背面一句话——“InGodwetrust”,然后竖起食指指向天空特别虔诚地又强调了一遍:“InBaiwetrust”。
他有时候像一个孩子,在敏贡古城遇到一辆牛车,车篷上用炭笔涂着“Taxi”字样,他便兴奋地像发现什么新奇宝贝似的,要拍照片发facebook。傍晚登曼德勒山,我们按当地习俗从山脚下就开始脱了鞋光着脚爬,到了山顶却发现大部分游客是从另一条公路直接坐车上来的,安东尼奥就跟我使眼色:“这些人都作弊,都不虔诚,只有我们这种光脚徒步上下山的人才能受到佛祖保佑。”在蒲甘我们原本打算坐热气球,一打听价钱发现简直是天价,他便忿忿不平说:“还记得昨儿我们遇到了乌本桥一起拍日落的两个荷兰女孩吗,其中有一个是当牙医的,你知道吗,当牙医的!当牙医的都觉得坐一次热气球要美元简直太离谱了!”我被他认真生气的样子逗乐了:“咱不坐不就得了,干嘛抓狂?”
在蒲甘平原,晚上天黑后,我说服安东尼奥跟着我一起骑脚踏车到苏莱曼塔的东北边去看星空。一路上都是沙子很容易陷车,茫茫多的蚊子也特别烦人,关键是田野深处漆黑一片,手电筒光掠过佛塔时冷不丁还会被怒目圆睁的石像吓一跳。然而,当关上手电筒,眼睛适应黑暗后,便可以清楚看见银河拱门下佛塔的剪影,完美的几何轮廓代表着混沌之中的秩序,安东尼奥惊喜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拽着我手臂拼命摇晃:“白,你太了不起了,来到东南亚之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星空。”
看够星星,拍够照片,回去的路上我俩干脆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安东尼奥一路上也说起他的旅行故事:他比我大两岁,曾经的工作是做城市规划设计,30岁之前算是循规蹈矩,但也曾沿着切格瓦拉的足迹绕行了南美大陆。除了旅行之外,他还有一个业余爱好是瑜伽,如果不是亲眼见他示范,我很难把这个朝夕相处的小伙伴跟阿斯汤加瑜伽联系到一起。同样也是30岁那一年,安东尼奥做了一个重要决定,辞去稳定的工作,前往澳洲一边打工一边学英语,那一年的时间他也走遍了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怪不得!我心里想到在曼德勒他跟僧侣们聊天时英语那么流利……
来东南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一边用手比划着一个球形一边说:“相对于智利,这里是地球的另一端,东方对我来说一直是最遥远也最神往的,而且在这里我可以更好地学习瑜伽,了解东方文化。”然而东南亚之旅对安东尼奥来说从一开始便十分坎坷,在泰国得了登革热,高烧不止,浑身疼痛,卧病在床两周多,他坦言医院都有阴影了,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听闻我大半年前在印度走了两个月之后,安东尼奥一脸震惊:“难道真的没事吗,我在泰国遇到过一个欧洲的背包客,他去印度呆了两周就得了疟疾,然后极力劝阻我去那里冒险!”我摊了摊手回应:“可能因为我在中国长大,身体抵抗力不是一般的强悍吧。”
结束缅甸之行时,他已经收到了斯德哥尔摩一家瑜伽馆的offer,这也意味着,结束半年的东南亚之行后,他的下一站将是北欧。我说我还从未去过欧洲,没有特别大兴趣但是还是很向往北欧的,安东尼奥拍拍我说:“下次你来瑞典,就住我家。这次去欧洲打算生活两年,一边教瑜伽,一边学滑雪。”“那你什么时候来中国?到时候我带你玩!”“哈哈,最好的要留到最后,欧洲的下一站我想去非洲大草原,然后再去北京找你!”我们拥抱,告别。
这个大男孩聊起他未来几年的愿景,眼神里满满都是期待和兴奋,像是人生才刚刚开始。什么是少年心,大概就是永远对这个世界好奇吧。